小時候，家鄉的水渠邊、地埂旁、草灘上到處都長著各種各樣高矮不齊的樹木和百草，有喬木也有灌木，有人工草也有野生草，有楊樹、柳樹、榆樹、杏樹，有紅柳、水柳、白刺、芨芨等，當然分布最廣、數量最多的還是沙棗樹。春風吹過，生機勃發；夏雨潤澤，枝繁葉茂；金秋時節，碩果累累。家鄉人祖祖輩輩都有植樹造林的光榮傳統，在每年春暖地融的季節，不管是城市農村、機關單位、醫院學校，也不論國營集體、居民農戶，都會主動下地植樹造林。

我家老宅的房前屋后也有一些空閑地，地勢低洼，每年春灌結束后，加上冬灌的冰融滲透，挖下幾十公分便有地下水滲出。到這個季節，父親便帶著我們在房前屋后挖坑植樹，我因年紀尚小，挖坑不行，只能等父親挖好樹坑了，再拿著小樹苗屁顛屁顛跑過去，按要求把樹苗插到坑中間，扶直了等待填土，用腳踩實，而后再把樹坑外沿培土加高成圈，最后澆上水，看到栽完整齊的一排小樹，高興得眉開眼笑，連蹦帶跳地回家。

就這樣，我們家栽了好幾年，后來發現樹的成活率很低，一般情況下，當年栽的樹都會發牙長出葉子，第二年就只有樹枝活著，不長葉子，第三年大部分連樹枝也干枯了。幾年下來，只有街門前面栽的沙棗樹勉強存活了幾棵。看著這樣的結果使我很失望，為什么別處都能栽活，我們這里栽不活？后來父親說，主要是上面壤土層太薄，在壤土層下面又有很厚的粘土層（不透水層），小樹根太弱，扎不下去，且澆灌的水也滲不透，土里的堿太大了，把樹根給燒死了。自此后，我家在房前屋后再也沒有種過樹。但對存活的幾棵沙棗樹，我們很稀罕，也很關心它們的成長，為了防止牲畜啃樹皮吃樹葉，做了簡易的圍欄，還經常給他們澆水，天天盼著這幾棵樹能快點長高，能夠枝繁葉茂。

又過了兩三年，存活下來的沙棗樹也只剩下一棵了。就是這棵小樹，頑強的把根扎穿了厚厚的粘土層，又與風沙干旱做著不屈不撓的抗爭，陪著我在老家度過了十幾年。每天放學回家我都要看看它，盼它快點長高長大，就這樣，它長我也長，但長著長著，我就只能在它的樹冠下乘涼了。一次很偶然的機會，小樹的枝頭落滿了吱吱喳喳正在“開會”的麻雀，我用彈弓射出一個小土塊，恰好打著了一只，從樹上掉了下來，我跑過去捧在手里，過后還向小伙伴們炫耀。想起來，那時真是年少輕狂不諳世事，全然不懂鳥樹相依之理啊。

這棵沙棗樹也見證了那些年我們全家的生活所盼。每年到了冬季，我家都會買兩頭小仔豬，待第二年春天，地上的莊稼長出了苗，就把兩頭小豬仔用長繩子拴在小樹旁的木樁上，全家人會精心喂養它們，春天多鏟豬草，夏季把糖菜葉子切碎喂，秋季還要加點精料，兩頭小豬長的很快，冬天到了，把稍大稍肥的一頭繳給國家，另一頭宰了過年。這是那些年我們全家人生活改善的期望，這棵沙棗樹就是見證者，也是貢獻者，白天為小豬們遮陽，晚上遮風擋雨，相互作伴，豬的糞便也成了小樹成長的好肥料。

離開家鄉后，村子上規劃了新的居民點，老房子就被推平變成了良田。幸運的是這棵沙棗樹剛好處在新開墾地的水渠邊，保留了下來，而且越長越茂盛，果實也很豐富。這條水渠旁的田間道正好是通往我家祖墳的必經之路，我回家祭祖經過這棵沙棗樹時，總是要從樹稍到樹根多看幾眼，敬佩它的堅韌不拔，佩服它幾十年如一日的執著，全當是向我小時候的伙伴行注目禮了。

這棵樹雖然長高了許多，但也是他同齡樹中偏矮的，樹冠也不是很大，但在我的眼睛里它是最棒的，而且它的精氣神還十足。我在想，小時候它是以什么樣的毅力把根扎在了那層厚厚的粘土層下面，它又是怎么樣克服重重障礙存活至今，且看起來仍然很年輕？不由使我聯想起家鄉勤勞樸實的父老鄉親。千百年來，處在兩大沙漠的夾縫中，水資源非常缺乏，自然環境十分嚴酷的家鄉，迫使他們一代一代象沙棗樹一樣，抗風沙、戰嚴寒，不畏艱難險阻，長期默默無聞，撐起雙臂、挺起胸來阻擋住了兩大沙漠的合攏，保住了家鄉，也為祖國的生態環境建設做出了犧牲，貢獻了力量，創造了奇跡。每當我想起他們，就會內心涌動，默默地舉起手來：

向千千萬萬棵頂風擋沙、屹立不倒的沙棗樹致敬！

向和沙棗樹一樣堅韌不拔、無私奉獻的家鄉人民致敬！

（作者：柴紹豪，系民勤東鎮人，現居蘭州市）